合作畫要寫得出色，默契非常重要。從趙少昂和楊善深這批作品的題識中，得知一些他們作畫的情況。例如《果樹薑花》中題：

「曩客巴蜀，留錦城一載，所居小園遍植百花，萍（蘋）果尤盛，嘗為寫照。至今匆匆又十餘載矣。偶拾速寫冊，重寫一枝，適善深過苑，因邀渠補薑花其上。」

二人並沒有計劃要寫合作畫，也無預設題材，而是趙少昂偶得靈感創作，遇上楊善深到來，邀請合作即席揮毫。

這批作品主要是以花鳥草蟲為題材。楊氏素愛種花畫花，趙氏筆下亦繪百花無數。他們對花鳥草蟲觀察入微，合作畫兼得二人所長。除了經典的松、竹、梅以外，亦描寫香港常見的動植物如《蕉樹螳螂》、《石榴萱花》、《玫瑰萬年青》、《菜花白菜》、《芋頭瓜蔓》、《耄耋圖》及《毛蟹海蝦》等。

融兩種筆墨，互為補充，是他們合作畫中的一大特色，如《池塘水鴨》中趙少昂的墨竹和渲染及《薔薇小鳥》中楊善深寫薔薇的用粉，都有各自的筆墨功夫，然而組合在畫面上卻和諧協調。

楊氏筆下蓄勢有韌力的線條，描繪花卉最見功夫，花莖那一輕一重似斷續卻綿延的線條，蒼鬱乾擦的筆墨在寫芭蕉、古松、大樹身上，尤見神韻。而趙氏所繪畫的雀鳥神清氣爽，或停佇或飛翔，活力充沛，例如展品《柿樹八哥》，他以數筆建構八哥的身軀，法度嚴謹，是長期觀察雀鳥的成果，兼且筆法洗練，勁度內斂而含蓄。趙氏筆墨瀟灑，收放自如的特質，於花卉部分尤為明顯。再如《瓜蔓椰子》中趙少昂僅寥寥幾筆，框出了渾圓堅硬的椰身和皮衣，兩片葉子從頂上抽出，準確又有勁。旁邊楊氏配以輕淡筆墨描繪瓜蔓與透薄的瓜花，使畫面更豐富和完整。

再看《薑花劍蘭》，楊氏以雙鈎法繪畫一株薑花，趙氏以沒骨法寫紅劍蘭襯托，花瓣用色濃淡交錯，配搭突出。高超的筆墨技巧，表現出兩位畫家不一樣的個性，彰顯個人風格之餘，也提升了作品的觀賞價值和趣味性。

對於合作畫的佈局經營，他們都提出了一些心得。

楊善深曾教導學生：「與人家寫合作畫，最好是讓人家先下筆，自己隨後，在旁邊補幾筆便可，譬如人家寫瀑布，你便在山石間加幾筆松枝；人家寫老松，你在松枝上加幾筆青藤便是。當然最好還是能配合得天衣無縫，不似應酬畫，而是一幅完整作品。」［註2］

趙少昂認為畫家的喜好和擅長，各有所本。如合作畫是以山水為題材，畫家可配合題材，隨己意各繪一部分，例如山石花鳥草木，又或繪擅長之部分。［註3］

另外，他們並無硬性規定下筆的先後次序，而是隨興之所致，偶得稱心之作，便會邀另一位合畫添補，期能錦上添花。例如《笋竹》題識中寫道：

「甲午新秋晨起戲墨，得笋一根，頗自心賞，適善深過苑，固邀補竹其上。」

其實補畫最困難，因為要負責把之前畫家繪畫的不同元素和風格連繫起來，除了要照顧個人的特長（尤其是不同流派的畫家寫合作畫，難度更高），還必需要把畫作整合，補其不足，又要恰到好處。所以最後補畫的一位畫家，無論在結構佈局的完整性，或在藝術趣味性上，均起了決定性的作用。趙楊二人皆是箇中高手，旗鼓相當，有時是楊氏先寫，趙氏補寫，或趙氏先下筆，楊氏完成。

楊善深曾談及寫合作畫的精神：「合作就是合作，不要有霸氣，像做人一樣，懂得謙虛是重要的。」［註4］從謙虛中便生合作精神，既敢當大任，又甘當配角。趙少昂也曾說：「合作的作品充滿趣味，因每位藝術家各有個性，構思不同。」畫家之間寫合作畫是追求「互相呼應，互相配合，相得益彰」的境界。這其實就是個人修養，與人和諧配合，所以繪合作畫切忌自我中心，必須留空間讓其他人發揮。

註

2 陳青楓：《楊善深的藝術世界》（香港：商務印書館，2012年），頁86。

3 藝術家訪問，見電視廣播有限公司《香港早晨》節目，1983年3月19日。

4 陳青楓：《楊善深的藝術世界》（香港：商務印書館，2012年），頁83及8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