邂逅!老房子:與藝術家走進百年故宅的歷史現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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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客喃喃:林嵐在三棟屋的一闕夢

一種戚戚然

在老房子中踱步細看,林嵐透過保留下來的建築物,想像陳氏族人到港之初在荃灣擇地建村,安居入伙的生活,幻想他們坐在橫屋外的石凳乘涼、小孩在嬉鬧、養畜在低鳴,猜測他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的心情⋯⋯看着三棟屋,林嵐想起客家人的移民史,他們因為生活所逼無奈要離鄉別井,經歷好幾次南遷,最終來到了香港,後來又因城市發展,要搬離這幢老房子。這般漂泊,想起來,有點令人戚戚然。

提起客家人,林嵐覺得這個「客」字很有意思,代表着一個又一個移民故事。「客家人,說得準確一點,是宋朝時南遷的人;福建人及潮州人,是唐朝下江南的人;而廣府人,是秦漢時期遷入南方的人。在香港,他們原本都是客,住的日子久了,他們都變成了主。」她自幼了解移民的辛酸,十二歲到港之後便要開始學做一個香港人,「八十年代的香港經濟起飛,大部分香港人較富有,而我們則是窮移民。媽媽告訴我不要被人發現我是從內地來的,不然別人會看不起。她說香港的女孩子很有禮貌,什麼事情都懂得說『唔該』,說話懂得溫和婉轉,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如非必要都不說話,怕說話有口音、怕會得罪人。」

在香港住的日子久了,林嵐操得一口流利廣東話,而且非常健談。她雖視香港為家,卻仍然覺得自己是客,「別人問我是哪裏人,我一直也不懂怎樣回答,好像哪裏人都不是。縱然懂說廣東話、英語、普通話和少許福州話,但這些都不是我的母語,說得不純正,而小時候常說的福鼎話也早就忘了。」在尋找自己身份的過程中,她好像一直漂泊,還沒有一個可靠岸的地方,心中總帶着一種戚戚然。她覺得這份隱隱作痛與南音怨怨的吟哦非常相襯,她想將客家人的移民故事結合其個人經歷以南音唱出來,在這次展覽中播放。所以她找上了許敖山及李文生,希望透過他們新創作的客家南音和演唱,為這次的作品添上一些聲音,使故事更為完整,讓觀眾感受更深。

這是現在,也是曾經

為了追尋陳氏三棟屋的歷史,林嵐走訪了遷至荃灣象鼻山路的新三棟屋村,找到了村長,聽他細數當年。村長帶着林嵐重回老房子,告訴她禽畜在哪裡養、飯在哪兒吃、家具往哪裏放,說着以前的種種故事。

三棟屋以三廳為中軸,廳與廳間為天井所隔,前廳用以安放車轎雜物;中廳為宴客及家族聚會之用,祖堂則置於後廳,從空間上體現一種尊卑、長幼有序的倫理關係。在興建以先,客家人會請風水師算好有利於家族的方位,在中廳前的天井起水口作為中間點,與祖先神位及正門連成中軸線,才興建整個建築。中廳前的天井是重要的風水之地,據說某年三棟屋爆發瘟疫,他們曾找風水師在這兒放置水缸設陣,望家族能逢凶化吉。林嵐希望重現昔日的陳設,在中廳前的天井放置一個有關水的作品,配上聲音及舞者的律動,表現水與客家屋的關係。

想當年,每有弄璋之喜,族人都會在中廳進行點燈,「齒德欽重」的牌匾在此肅然高懸,寄託了宗族的榮耀以及祖先的諄諄教誨。中廳,是見證着陳氏歷代故事在香港開始的地方,林嵐在此想像着自己是陳氏後人,想像多年後回到這幢老房子的感覺為何:「重返此地,我想重振家聲,把『齒德欽重』擦亮一點。」林嵐得知牌匾下兩側本應掛有一副對聯來訓勉後人,故此她決定在門樑兩旁重製對聯,並邀得當代書法家徐沛之揮毫,鑄膠重塑,膠片猶為對聯蓋上一重透明感,映照着現在和過去的交疊,此中虛實,不言而喻。

林嵐認為,陳氏後人回來老房子想看見的,相信是一個滿載回憶的老地方。為了重塑昔日圍枱用餐、閒話家常的片段,她在三房故居中的八仙枱上放置走馬燈;又在廚房的灶頭、缸甕間加入錄像裝置,將光影媒介濃縮在客家坎具裏頭,好讓訪客細味淺嚐一些家庭的生活回憶;同時她放大了對過去消逝的緬懷,在睡房的床上編織一場會呼吸、會發光的夢境,並在牆上投射現已退役、流浪在外的耕牛的影像,以回應這裏以往本為人畜共住之地,期望與觀眾重遊舊夢。林嵐在迴廊間播放新創作的客家南音,以現代藝術的音韻環繞老房子,它不單展示這裏是陳氏一家聚族而居、數代同堂的地方,也展示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南音傳承。今天的三棟屋,已經是一所博物館及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中心,林嵐的創作不但訴說着以前的歷史,同時也成為連結至今天的一把鑰匙。

「客與家是一種特別的關係,陳氏族人當年以『客』的身份來到香港,在此建家,成為這裏的主人;今天,我在這裏做藝術,也成為了『主』,向進來參觀的客人展示我與這裏的故事。」林嵐聚焦在這個歷史空間,遊走在亦主亦客的身份之間,不但娓娓訴說着客家祖先的功業及族群的生活,也譜奏了一枕疑幻疑真的夢,在粉牆黛瓦間裊裊掠過,連結着香港一代人的故事。

圖片


  • 三棟屋博物館

  • 「齒德欽重」匾額

  • 橫屋間的小巷

  • 藝術家林嵐兒時照片

影片


  • 影片:林嵐 x 三棟屋博物館